导语
喜欢研究与收藏古画的爱好者大多知道:晚唐时期知名画家边鸾被称为“花鸟之祖”,而他的花鸟画深受后人的评价:
唐代美术史家张彦远称赞边鸾“花鸟冠于代”、“精妙之也”;唐代官员朱景玄赞美他“折枝草木之妙,未之有也”;元代画家汤垕评价边鸾的画为“花鸟一科,唐之边鸾,宋之徐、黄,为古今规式。所谓前没有古人,后没有来者也”。
遗憾的是,他的画作历经千百年后,这位一代宗师的笔迹已无处可觅,但是他在花鸟创作上广泛而又深远的影响却经久不衰地体现在不少器物之上。尤其是唐代长沙窑的釉下花鸟画更是含沙射影般的得以展现,或许有人会问,一个是字画,一个是瓷器,两者的关联在哪?
皇宫的作画经历赋予其扎实的功底,桃李芬芳,顺理成章
1.画艺仕于宫廷
边鸾大约生活在唐代宗至唐宪宗(-)期间,活了近六十年。他艺术上很有影响的时期是在德宗贞元年间,此时他在皇宫担任“右卫长史”,主要任务就是奉诏作画。他利用服务宫廷,出入宫苑的机会,平时细心观赏珍禽名花赋予其丰富的素材,他画的孔雀牡丹活灵活现,光彩照人,使得他名威大震。后来由于政局动荡,边鸾遭受冷落,离开仕途,漂泊民间,这使得他有更多机会接近社会与自然,与当时的宫中画作相比,大自然更为他提供了取之不尽的创作题材,他的笔墨功夫趋于成熟。
2.桃李众多,潜移默化地赋予长沙窑的发展
虽然处于民间的颠簸之中,边鸾也没有忘记培养绘画的苗子,在他的众多学生中,成就较大的有陈庶、卫宽、白昊、于锡、强颖、陈洛、萧悦与杜修等,形成了一支活跃在晚唐画坛上的花鸟画劲旅。而唐代的长沙窑,釉下彩绘独步一时,而观其题材,以花鸟画数量居多,水平之高,给后世遗珍更为丰富。长沙窑发展具有两个特点:一是敢于创新,例如釉下彩与铜红釉等;二是善于学习。不论其来自国内或国外,民间还是宫廷,只要用得着,都会毫不犹豫地拿过来。唐代上层社会流行的金银器造型、纹饰,不少成了长沙窑模仿的蓝本;颜体字、欧体字、李扈笔意等,他都崇拜有佳,成功摹写,就如画家张大千所言:
“唐宋画家必画壁画”、“不画壁画不能享有盛名”
然而花鸟画师边鸾及其学生无疑也有壁画与其它形式的画作流传于当代,所以这自然而然地给了长沙窑艺人学习边鸾技法提供了机会。目前发现有纪年的长沙窑花鸟画瓷器是大中元年(公元年)的水鸟纹执壶,这时候虽然说边鸾去世已有多年,但是他与学生们的画风仍然影响着画坛。所以从长沙窑善于学习的特点来看,从时间的关联点来看,长沙窑花鸟创作,以边鸾画作为范本,以他的技法为师是顺理成章的。
3.画中花鸟与瓷面花鸟虽有区别,但有关联
有人或许会问:边鸾是宫廷画家出生,他的花鸟画法属于工细的一路,而长沙窑瓷器上的花鸟则属于意笔画的范畴,偏于简约,两者风格不一,谈何学习师承?然而两者确实有“工”与“意”的区别,而且我认为技艺上的学习从来不是生搬硬套的概念,在学习师承上,作为商品生产者的长沙窑工,向来是以适用的态度来决定取舍,这是因为瓷器要求成本低、效率高,而且是根据自身釉下彩绘的工艺特点和审美要求来学习边鸾技法的。
先要学习其用笔设色的技巧,追求生动传神,“得动植生意”;其次学习边鸾剪裁布局的技巧,恰到好处地在瓷胎上疏朗简洁画折枝,这些方面都很成功,两者异曲同工性的关联可以从下段以三个方面进行展开。
“花鸟园蔬、无不遍写”,边鸾的画作赋予长沙窑更多的参考素材
1.身离仕途,回归自然
离开了皇宫的边鸾虽然一时“穷困于泽路间”,但眼前的风景、物体与心灵的感悟都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泥土芬芳、田园气息与充满生机的花鸟鱼虫给他带来了强烈而新鲜的美的冲击,使他产生了用书画的方式来表现它们的想法,于是面对大自然,他动情地拿起画笔,欣然而作……
文中开头的那二位又如何称赞呢?
张彦远说他“山花与园蔬,无不遍写”,朱景玄称边鸾“凡草木、蜂蝶、雀蝉,并居妙品”
另外根据北宋《宣和画谱》所记载,藏于宋朝御府的边鸾真迹有三十三幅,其中名花珍禽占四分之一,园蔬、山花、雀蝉类有四分之三。
2.画作题材与长沙窑题材异曲同工
我们反过来看长沙窑,其花鸟题材十分广泛,花卉有莲荷、秋菊、芙蓉、茨菇、菠萝与很多叫不出名的各类花草;另外,动物有鸿雁、白鹭、雀鸟、獐鹿、山羊与鲤鱼等,而且越是艺人们所熟悉的在画面上出现的越多,如花中的莲荷、鸟中的鸿雁。长沙窑花鸟题材与边鸾相近相似,一方面可以认为长沙窑艺人们能够从他的花鸟画中获得启迪与鼓励,但可能更为重要的是,无论边鸾还是长沙窑艺人,他们都会自觉或不自觉地实践着“外师造化”的基本原则,他们的社会地位和生活经历使得有着贴近自然、热爱自然,陶醉自然所产生的感悟共性,因而,他们能够做到“耳目所习,得知于心而应之于手也”。而题材的相近或相似,则是长沙窑得以师法并借鉴边鸾画法的前提条件。
无论纸瓷,都是用笔勾线与设色,两者相映成趣,相得益彰
1.边鸾的花鸟画精湛之“勾线”对长沙窑的影响
边鸾画花鸟技法高迈步精到,由于他“下笔轻利”,“精于设色”,因而能“穷羽毛之变化,奋花卉之芳嫣”,“得动植生意”。他的技法与艺术效果无疑产生了巨大影响,不但在画坛上师法者众多,就是纺织,陶瓷等行业也纷纷效法。首先从勾线来看,边鸾轻快顺畅,简洁明快的线条造型,形神兼备,
长沙窑的艺人们也非常讲究线条的勾勒;画动物,凡是表现力度、强度与动感的部位都以褐彩勾出细劲的斜线,如鸟的双翅、颈部、双足等,刚劲的线条使得整个描绘对象活了起来;画花卉,宽大型叶片多以绿彩画出曲折有致的主茎,条形叶片(如草叶)多以褐彩细线勾画其茎,至于叶脉,则多以褐线勾勒。为出生意,一般多以绿彩画出叶片轮廓,或在叶子上平涂绿彩。
2.画中的用色对长沙窑的启发
上面说完线后,这里继续说如何用颜色,边鸾用色的技法敢于破前人的陈法,做到“随时分宜”,人们形容他的花鸟画“花房嫩彩犹未干”,“浓艳如生”,这是称赞边鸾画的花卉鲜活、秀润、水分淋漓,充满生机,这也正是表现花鸟鱼虫基本而又重要的审美要求。
长沙窑艺人们自然要追求同样的艺术效果。瓷器是火中取宝,高温烧成可能带来很多意想不到的问题,为此,他们在工艺上抓住彩料调配、烧成气氛、釉面处理三个关键工序。而反观我国古代陶瓷主要利用了铁元素和铜元素的发色原理来着彩的,根据两种元素本身配比的不同,加以对窑炉气氛的准确调控,即发出深浅不一的褐色、黑色、绿色、蓝色与红色。更为重要的是长沙窑艺人采用了釉下彩工艺,即在瓷胎上作画后再上釉,而这层釉等于给瓷器穿上了一件透明的“外衣”,富于玻璃质感的釉面与彩画相映生辉,使彩画更显得晶莹润泽,更具有水分感与鲜活感。例如在水中沉睡千年的“黑石号”船上的长沙窑釉下彩瓷器,至今依然雅丽如新,人们不得不惊叹其工艺水平和艺术魅力。
布局疏朗,其开创的折枝花卉技法再次启发了长沙窑
作为一个杰出的带有开创性贡献的古代花鸟画家,边鸾的重要成就之一就是开创了折枝花卉的画法。这又被朱景玄赞许为:
“折枝草木之妙,未之有也,近代折枝花,居其第一”。
遗憾的是今天我们根本看不到边鸾及唐代其他画家的折枝花卉。为此我们反而感谢长沙窑的艺人们为我们留下的一些精致折枝花卉彩瓶。这是因为边鸾的折枝花卉的经营布局对长沙窑艺人们来说,无疑是一种具有规范性与实用性的范本。这是因为古人在绢或纸上作画,都是平面走笔,而在瓷器上作画,则大多是在弧面或不规整的平面上运作,两者相比,后者难度更大,另外在瓷器上绘制多彩画面而言,长沙窑属于初次吃螃蟹的,还处于起始阶段,而且其多种技法还处在一个从摸索、实践到逐步走向成熟的阶段,而折枝花卉的位置经营,就瓷器而言,则是很简洁而实用的了。或许,还正是折枝花卉的大量出现在长沙窑瓷器上的其中的一个原因吧。
我们再看长沙窑的折枝花:其位置大多在壶的流下,罐的两侧或碗心、碟心、艺人们选取花卉中的很具美感、富有生意的部分以特写的形式表现出来,省略多余的环境,整个画面都为折枝花卉所占有,虽说层次不多,但形象简约,即使一花一叶,也能使人联想到整棵花树乃至满园春天景色。这种以简胜繁、以少胜多的艺术效果,不断地被后世陶瓷艺人所借重,瓷上折枝花卉,给人们带来了美好的春感与春意!
结束语
任何事物发展在其过程中不会孤立的存在,它由于受周围环境的影响而发生变化,反观唐代边鸾的花鸟画也无法摆脱这个自然的规律,虽然早期身处宫中,与后期布衣还乡,他的画也受到不同环境的影响也发生了变化,但是它又对同时代长沙窑瓷器的产生了启发、借鉴与延续的作用,当我们在博物馆再次欣赏这画与这瓷时,在比较他们的不同与相识之处的时候,不禁感叹自然规律的巧合与中华文化的深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