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县话里的语言崇拜和禁忌

在远古时期,由于人类对自然现象缺乏科学的认识,无法解释某些现象的发生,而在用语言对这些自然现象进行描述时,人们有时会将客观事物本身与表述它的符号代码混为一谈,符号因此获得了超越其本身价值的力量,这就是语言崇拜与语言禁忌,属于语言巫术的一部分。过去黄县民间有“叫魂儿”一说,小孩子受到惊吓,神思不属,惊怖夜啼,乡人就会说这是“掉儿魂儿喽”,晚上弄把系着红布的扫帚,搭着孩子的几件贴身衣物,回到受惊现场拖着转悠几圈,叫着孩子的名字,“XXX,咱家去吧”,一路引着魂儿回家,第二天孩子就完好如初了。《西游记》里精细鬼、伶俐虫手中的红葫芦、玉净瓶,叫一声某人的名字,只要答应了就会吸进瓶中化为脓血。这些都是语言崇拜的体现。由于相信语言的巨大魔力,人们认为通过说或是避而不说某些词语,就可以趋吉避凶。语言的崇拜和禁忌表现在方言中,就是吉祥语和禁忌语的广泛使用。

说吉祥语就是讨口彩,是利用语言的谐音和一些事物的特性,采用谐音相关,以此喻彼,人为地加以联想获得新的寓意,来寄托人们美好的希冀。如黄县话里早晨要说“早起”“大清早起”,“起”就是“起来喽”,寓意日子一天天好起来了。“鱼”谐音“余”,寓意“吃穿都有余头”,所以黄县民间每到过年必定要炸丸儿鱼,炸阳鱼、鲅鱼和刀鱼。画一幅鱼戏莲图,则寓意“连年有余”。如果家中摆一缸金鱼,则“鱼”又谐音“玉”,意为“金玉满堂”。豆腐的“腐”谐音“福”,所以过年时豆腐也是必须吃的,家口多的人家还会自己做一大包豆腐。

五蝠捧寿

蝙蝠的“蝠”也与“福”谐音,所以民间年画或者剪纸艺术中常常出现蝙蝠的形象,而且经常画五个,称“五福临门”。如果马上画只蝙蝠,便是“马上有福”。画五个蝙蝠围绕一个“寿”字,即为“五福献寿”。过年时福字要倒着贴,取其谐音意为“福到喽”。

马上封侯

猴子因谐音“侯”而成为吉祥动物,马上骑只猴,寓意“马上封侯”。“葫芦”读音近似“福禄”,所以过去居室中多摆放葫芦以作装饰。“鹿”谐音“禄”,代表加官进爵,鹿由此成为一种文化象征,仙人走哪儿都骑着它,人们吃鹿肉,喝鹿血,鹿茸、鹿鞭还要入药,这不能不说都是名字惹的祸啊。绶带鸟的“绶”谐音“寿”,故常作为花鸟画的题材,貔貅、麒麟、狮子等“瑞兽(寿)”,也是喜庆文化经常选用的素材。喜鹊名字中带一“喜”字,画喜鹊登梅枝,寓意“喜上梅(眉)梢”,画喜鹊登梧桐,即为“桐(同)喜”。黄县话中喜鹊叫“鸦鹊”,因为名字中没有喜字,对其似不如别的地方那么推崇,反倒有“山鸦鹊,尾巴长,说儿媳妇忘儿娘”之类的儿歌流传。黄县话中,名字中带喜的是“喜蛛儿”,学名叫蟏蛸,是蜘蛛的一种,身体纤细,腿亦细长,多在室内墙壁间结网,民间认为它的出现是喜庆的征兆,有“朝报喜,夜报财,不晌不夜有人来”的说法。结婚时一定要准备枣、花生、桂圆、莲子,取意为“早生贵子”,花生还有“花搭儿生”的意思。花生黄县话也叫长儿果,亦有“长命百岁”的意思。苹果意含“平安”之意,所以成为平安夜指定用果。

福橘

过去每到春节,黄县市场上总有福橘卖,颜色是红的,看着喜庆,“橘”又和“吉”谐音,是非常应景儿的节庆果木,这些年看不到了,估计是供不应求了。栗子谐音“利”,和橘子凑在一起,代表“大吉大利”——过去“橘子”多写作“桔子”,未尝不是看在“吉”字的面上,可惜专家大煞风景,偏要把“桔子”改成“橘子”。

如果谐音的是与死亡、灾难有关的字眼,则采取某种方式予以禁忌。比如数字“4”谐音“死”,所以不管是车牌号还是楼层号,人们多有忌讳。“桑”与“丧”谐音,门前栽桑岂不成“丧门”了?“柳”与“流”“溜”谐音,屋后栽柳恐与财产、后代有碍。海边人家忌讳更多,“帆”谐音“翻”,所以不说“帆”而说“篷”,“帆船”要说成“风船”,吃完一面鱼不说“翻过来”要说“划过来”。醋味酸,容易让人想到“散”,所以改称“忌讳”。倒酒不说倒酒,要说“把酒满上”。吃完了不能说吃完了,要说“吃好喽”。死不能说死,要说“老喽”“没有喽”“不在喽”“走喽”。

饽饽笑喽

过年期间讲究更多,饽饽碱大裂口了,要说是饽饽“笑喽”,馉儿煮破了要说“挣喽”,碗摔碎了要说“岁岁平安”,东西打翻了要说“翻身好买卖”,就连爆仗不小心自燃了,也要说成“升喽”。黄县有句歇后语,“大年五更死儿头驴——不好也得说好”,正体现了这一民俗。小孩磕倒了要说“捡儿个大元宝”,或者念叨两句“黄金万两,不磕不长”。“钟”谐音“终”,所以绝对不能给人送钟。“梨”谐音“离”,所以梨不能分着吃,以免“分离”。如果黄县长把梨当初起名叫“永不分梨(离)”,也许会成为婚礼必备的水果吧,那就不会像现在这么式微了。

虽然不管是语言崇拜也好,还是语言禁忌也罢,现在看都没什么科学道理,但作为民俗文化的一部分,语言的崇拜与禁忌已经融入到日常生活之中,成为我们的文化基因了,这在研究民俗时是须多加留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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